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是爷爷捡来的。
我和爷爷住在一间带院子的老瓦房里。院里有一棵枝丫粗壮的桂花树,树旁是块菜地,种着我最喜欢吃的西红柿和各种青菜。
爷爷会种花,他在房子的侧面种了各种各样的花,然后每天骑着三轮车,载着我和一盆盆花到街边摆摊叫卖。
那是一辆半旧的三轮车,前方绑着两面红色的旗子,上面有两个大字——寻人,车四周贴满了一个小男孩的照片和寻人启事。
照片上的小男孩是爷爷的亲儿子。
当年,爷爷父母早逝,他直到40岁才结婚生子,妻子却在生孩子时难产去世。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,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到3岁,却因为他一时大意被人贩子拐走了。
从此,他踏上了漫漫寻子路。这一找就是十多年,他走遍了大半个中国,一路打工一路寻子。
直到2000年,爷爷57岁时,捡到了被遗弃的我。为了我,他在这个南方小城停了下来。
爷爷收养了我,给我取名李剑兰,因为剑兰花的花语是怀念和康宁。
小时候,我特别淘气,爷爷说我根本不像个女孩,整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爬院子里的树。爷爷总是在树下扯着嗓子喊:“丫头,快下来,等下摔了别哭,看我不笑话你。”我听了对他吐吐舌头,然后爬得更高。
我喜欢爬树,也喜欢和爷爷一起去摆摊卖花。
爷爷是个“话痨”,就连路过的狗他都能聊上几句,推车时嘴巴自然不会闲着,“快刀不磨黄锈起呦,胸膛不挺背要驼哟!前方无绝路哪,石头会开花呀!”
虽然来来回回唱的只有这么几句,但我听得有趣。爷爷声情并茂,嗓门也大,都盖过了三轮车的吱呀声。
摆摊时,爷爷会把三轮车上的花摆得整整齐齐,然后递给我一个喷壶,让我隔一会儿就给花花草草喷点水。
我很喜欢这个工作。无论是茉莉、月季、吊兰,还是绿萝、芦荟、仙人球,看着那些绿叶和含苞欲放的花朵上晶莹剔透的小水珠,我就觉得心中欢喜。
买花的顾客常常向爷爷讨教养花的方法,他每次都说得头头是道。他不仅告诉顾客花的习性,买回去后该如何养护,还千叮咛万嘱咐各种注意事项,就好像顾客买走的不是花,而是他精心抚养的孩子。
没顾客时,爷爷就开始和旁边的摊主吹牛。
“你别看我现在瘦得跟个猴一样,我年轻时可是和五个人一起干架,把他们全部打翻在地!”
“我曾经帮人追小偷,没想到追上一看,那小偷手里有把刀,打斗中,我被刺了好几刀,忍着剧痛赤手空拳拿住了他,厉害吧!”
爷爷穿着万年不变的白色老头衫和被脱皮的皮带扎着的黑色长裤,顶着一头他自诩为凌乱美的花白头发,边说边比划,绘声绘色地演了一出出好戏。
他演得起劲,大家也看得出神。因为他的“戏精”性格,大家还送了他一个外号——老顽童。
我们没什么钱,但爷爷时不时会从旁边的摊位买些好吃的好玩的给我,一个糖人,一根冰棍,一个灯笼……都让我兴奋不已。
那时的我,经常能边吃着刚出炉香喷喷的烧饼,边看着爷爷精彩的表演,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