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
等我的精神终于恢复后冬天已经来临,我把奔驰卖了,买了一辆夏利准备开出租车。我开着那辆车去跟栗子分手,栗子一见就愣了,我说:“我不想骗你,我本来就是个不求上进的人,我既没有兴趣做生意也不想赚钱,所以未来我会很穷很穷,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?”
栗子“噗”的一声就笑了起来,说:“黎家树,你就知道找借口!我还不明白你跟我分手的原因吗?算了吧!不过我原谅你了,还是那句话,我愿意等你,也许将来你能想通呢!”
嘿,我真是很高兴栗子能这么宽宏大量。
作为赤贫之前的最后奢侈,我决定请栗子他们吃饭,她们整个宿舍都来了,杜汶泽把我们的整个宿舍和好友也都叫来了。当然,王实在也来了。
这是我们大学毕业后最大规模的一次聚会,浩浩荡荡的二十多个人,占据了整个大排档。大家都开始回忆过去,畅想未来,以及交换最近的生活,结果最不争气的就是我和王实在:王实在无业,我呢,即将要成为一名身家百万的出租车司机。我们俩面面相觑了一会儿,终于都笑了。
这也是我跟王实在第一次这么轻松地相处,像一对真正的朋友那样聊天。王实在说她在欧洲混迹的日子,穷的时候连饭都吃不起,坐在咖啡馆等着旁人请她吃一个面包;有的时候也到街头画肖像,一幅画15个便士,刚好是一杯咖啡的钱。
散场之后我一一送女孩们回家,最后送王实在,她暂住朋友家,很远,在郊区。路上我很兴奋,话很多,讲起小时候,说:“我直到初中的时候都想做个出租车司机,在作文里写,将来我要成为一名出租车司机,心情好就载客,心情不好就不载客,看到美女呢,就免费载她们。结果我被老师骂了一通,告诉我爸妈,我爸妈也笑我。”
“大概真的是没有过过苦日子,我爸妈一直希望我能成才,事实上我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过,他们一直很喜欢我。本来我也觉得那样很好,可是他们一死,我忽然就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。”
想到我在天的父母,我忽然又伤感了起来。
可是王实在却伸手握住了我说:“这样才是真的生活不是吗?现在你自由了,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。”
车在郊区停下,我放王实在下来。她下车离去,我忽然忍不住又叫住她,大声问:“我可以吻你的额头一下吗?那颗痣,我一直很喜欢它!”
她转过头来看着我,静静地笑了。
一如既往,她回绝了我,可是我却比被接受还要高兴,等她走了以后也笑了。
笑完我才伏在方向盘上,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胳膊里,觉得很无力。天忽然开始下雨,我看到王实在房间的灯亮了,不久又灭了。我在她的窗下坐了整整一夜,知道天亮之后她起床了才离开。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最爱王实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,所有的感情都浓缩到了那一整夜,在等待与思念的过程中慢慢被消耗,像午夜的大雪,天一亮,太阳升起来,一切就都被瓦解了。
我决定不再想念她,决定忘记她。
事实上,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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