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的黄昏,很美。他心里想着这个美妙的春天想得有些恍忽。恍忽得居然不知道何时,一个老和尚忽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。
老和尚笑咪咪地对他说:施主,你有一生佛缘。
那时他的心里,正闪过一个姑娘的如水目光。于是这样回老和尚:师父,我非信徒,何来一生佛缘?
老和尚也不恼,退到一边,仍神秘莫测地对他微笑。
很久很久之后,他落了发,晨起扫落叶,暮落伴青灯。他的心,渐渐宁静,才想起这个曾经遇见一次的老和尚。
有时候,缘起缘灭,人不知,佛知。
也是遇见老和尚的那一年春天,在绿烟如画的杨柳岸边,他同时遇见了两个如诗似画的玲珑女子。一个仪态大方,一身月白色衣裳,眉目如画,声音婉转,风把她的月色绣帕送到了他的脚边,他弯腰捡起,恭恭敬敬地递还,他自有君子之风未冒昧抬头多看她的表情,却听得见她的声音,如画眉般婉转:有劳公子。
世上竟有你这样的痴人,见了女子的绣帕便慌得连自己的荷包都丢弃。
另一个人未见,声先到。那样不客气的话语,在她淡淡的,冷冷的,半点亦无婉转的声音里有着冰肌玉骨的风情。他回头去看,见一个翠绿衣裳的女子,俏眉凤目,腰若细柳,正抿着粉红的嘴角,把他的墨绿荷包递过来。那是他刚卖了书画的银钱,母亲的药,这半年的生活,都全在里面。他接过荷包时,眼里多少有些羞愤,自己竟然为了美色,而差点丢失了母亲的救命钱。
这两个女子,一个盈盈向他致谢,一个面对他的致谢冷冷转身。
那一夜,他竟梦到自己追着那个翠绿色的姑娘而去,问她姓名问了许多次,她才开口:翡翠。
他喊着翡翠的名字醒来,听见母亲苍老地问:儿呀,令你相思的姑娘,名字就叫翡翠么?
他红着脸,不敢应声。只是那翡翠,从此之后,便真的变成了他的相思了。
他的母亲,终是未能熬过那年冬天。那日半夜,母亲咳血,眼看已经不行,拉了他的手似要交待后事。他不肯听,提了灯笼进城找大夫。清晨,大雪。他拉着大夫从城里赶回,远远看见母亲站在门口。他飞奔过去,见着了母亲久病以来面色红润的微笑。母亲对他说,她好了。不用请大夫了。他高高兴兴地付了出诊金,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大夫,母亲那天显示了前所未有的健康,还为他做了一顿饭。兴许是久病的关系,那顿饭,远不如母亲以前做得好吃。他心里高兴得很,仍高高兴兴地吃完了。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