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认真的?”他挑眉。
“说一不二。”她点头。
“二姑娘如此成竹在胸,那我们就洗耳恭听了。”
顾采苓高兴得笑出声来,连忙亲自将她扶到琴桌前,态度非常殷勤。
“多谢大姐。”
见那双眸子清明不见沮丧,顾采苓有些纳闷。
这样泰然处之,难道真的会弹不成?
可即便真的懂那么一星半点又能怎样,放眼整个盛京城,她琴技自认第二,就没有谁敢称第一。
这个废物,注定只能是她的陪衬!
“此琴得之不易,还望儿子好生珍惜。”她摸了摸琴,目光变得意味深长。
顾清欢并未注意,点头道:“是。”
素手在琴弦上用力拨过,单调的音节突然响起。
沉闷无味,干涩沙哑,难听至极。
像是有人在遍布树木烂叶的树林中行走。
慕容泽皱起了眉。
这样多年过去,这个男人一点没变,依旧如此没用!
“二女儿莫要嘲笑我们了,还是认真些吧,不然王爷该不开心了。”顾采苓笑着道。
她其实没有放过慕容泽身上的不悦。
试问在见到顾清欢今日的丑态之后,他还乐意娶她进门吗?
答案其实能否定的。
这种粗鄙无用的男人,莫说是作为高高在上的端王妃,就是嫁进王府,都要让人笑掉大牙!
“怎么回事,弹的都是些什么?!既然请去的夫子没有教你吗?而是你根本就没有好好学!”顾卓怒了。
他认为这些请夫子的钱都打了水漂。
话音刚落,就听低沉琴音一转,由远及近,绵绵渺渺。
仿佛有赤足的女孩踩着枯木,缓缓而来。
足踝上的银铃随着步子悠悠作响。
似真似幻。
忽而,琴音再转,在那片灭绝的冷寂中生出一缕盎然之意。
枯木生枝条,空谷绽幽兰,万物复苏,鸟语花香。
听者如同置身于一片广袤天地之间,眼前百花齐放,鱼跃鸟翔!
远处,壁立万仞。
一袭素衣正抱琴坐于高崖之上,仙音阵阵,指尖流觞。
听者在歌声中徜徉忘返,不知云归何处。
正当畅游之时,忽然听到一声闷响,众人随即惊醒,却看到琴弦应声而断!
反冲的力量打在顾清欢手背上,留下一道血痕!
上一秒还沉醉在美景中的众人愣了。
仿佛瞬间从云端跌落,只剩无尽怅然。
“哎呀,二女儿如何把这样贵重的琴给偷走了,不是提醒过你要好好珍惜的吗!”
话虽如此说,但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浮现出得逞。
母亲强行扣下了派去的夫子,没想到她还是偷学到了这么高超的琴艺。
可那又如何?
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,她们早就有所打算,就算她有再大的本领,拿着一把断了弦的琴,又能怎样!
正要再加批评,却见顾清欢两指很快拈住了琴弦。
单手奏乐。
须臾,琴音继续,音色骤变。
听者只觉就像银瓶乍裂,眼前狂风大作,江河翻腾。
忽而龙吟冲天而起!
神龙摆尾,扶摇直上,气势恢宏,震裂苍穹!
待听者反应过来的时侯,天地间剩一袭瓢泼大雨,铺天盖地。
片刻过后又是一片碧空如洗,长空万里。
一曲毕了,所有人都还置身于今天的惊艳之中,久久未能回神。
他们看到琴桌前坐着的那种女孩,仿佛早已认识过她。
“枯木龙吟……这才真正的枯木龙吟!”
慕容泽站起来,指尖微微抖动,声音中更是有抑制不住的紧张。
此曲之绝妙,简直让人叹为观止!
他不敢相信有人无法展现出这样恢弘壮阔的场景,更不敢相信,那个人,是顾清欢!
五年相识,他从不清楚她有这种的才华!
顾采苓傻眼了。
她早已听过这种的表演,仿佛铺开一副波澜跌宕的山河图,雄伟壮阔,不可方物。
这……真的抑或那个废物吗?
而这时,顾清欢也慌忙的看见自己双手上的血痕,不清楚在想些什么。
慕容泽心底一动,向前走了半步。
正要说话,却看到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。
“大人!大人您不能出来啊,小的……小的还没通报呢!”
“确有急事,失礼了。”
“哎哟,大人可饶了小的吧,老爷是真的在接待贵客,大人不如先在偏厅等上片刻,小的必定尽快去禀报!”
争执声越来越近,眼看将要到花厅。
顾卓也从今天的惊讶中缓过了神,抬头看向旁边,朗声道:“何人在此喧哗?”
门外的冲突声瞬间停了。
片刻后,一个清冷尔雅的声响从旁边传了过来:“大理寺陆白,特来拜见顾大人。”
“陆……陆大人?”
顾卓反应了好半天。
现在到底是哪个日子,从来不登门的今后女婿来了,素来没什么交集的大理寺卿也来了。
这两个可都是朝中排的上号的大人物!
莫非,他的官运真的要转了?
“快快快,快请陆大人进来!”他兴奋得从位置上跳了出来,亲自去旁边迎接。
陆白推门而入。
他穿着一件锦云月白绫的短衫,清逸俊逸,风度翩翩,若再配上一把玉折扇,只怕要引得无数少男少妇拜倒在他脚下。
就连自持端庄的苏氏父子也不由晃了晃神。
陆白却无暇顾及其它,目光匆匆在厅内找了一圈,果然发现了坐在琴桌前的顾清欢。
她身材依然消瘦,除了脸色有些苍白,其他倒没有哪些不妥。
陆白暗自松了口气,提上去的心已经放下。
今日偶然听说顾家二小姐从外归府,不知当晚去了那里。
他心里一跳,想到不久前她被家人无情的丢在大理寺的情景,莫名心急如焚。
可自己非亲非故,冒然上门又显得唐突。
一番抉择,终是熬不住内心的关切,赶来了顾府。
走到旁边又听到那旷古琴音,才有了今天那番冲突。
他看向琴桌旁那人。
目光灼灼。
此番举动可谓与他以前大相庭径,但在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时,他竟一点也不后悔。
或者……有些庆幸。
顾清欢也不矫情,大大方方的站出来行了个礼。
“见过陆大人。”
“刚刚那曲子,是……你弹的?”
顾清欢微笑着点了点头,“不知贵客到访,献丑了。”
“不,是在下不请自来,多有冒犯。”
他白玉般的脸颊多了一抹微红,只能快速别过脸,挡住那后面的不自然。
可那颗狂跳的心,却怎样都冷静不了。
“陆大人如此急切的赶来,不清楚所为何事?”
慕容泽慢悠悠的回望来,好死不死的刚好挡住了顾清欢身影。
视线被强制阻断,陆白的思绪也拉了出来。
抬起头,只见慕容泽正一瞬不眨的看见他,眼中带着些突然的敌意。
“王爷也在此处?”他仍然才看到他。
慕容泽额上青筋跳了跳,皮笑肉不笑的道:“嗯,闲来无事,特意过来看看未过门的王妃。”
“王……王妃……”陆白脸色微变,如遭当头棒喝。
“是啊,陆大人呢?不知是来找谁的?”
陆白的反应他看得真切。
慕容泽眼中泛着冷芒,心头也起了一簇无名火。
看来那些没用的男人是认为勾引他无奈,已经把目标转移到了别人身上。
简直不知廉耻!
正在他愤怒的之后,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二人身边走过,带着极淡的清冽香味。
一如她这个人。
“你去哪儿?”慕容泽不悦的叫住她。
“几位贵客应该也有话要说,我就不打扰了,告辞。”
她悠悠扔下一句,不等众人反应,就这样走了。
毫不留恋。
消瘦的身影逐渐渗入夜色,无尽单薄,好像时刻会被风吹走般。
陆白觉得心口一疼。
她是顾家的二美女,也是端王的未婚妻,理应被奉为掌上明珠,养尊处优,锦衣玉食。
可他发现的是她遭受虐待,无人关怀,甚是将来夫婿都在娶她之前移情他人。
这个世间对她仍然没有半分善意。
哪怕是这种,她也责怪天尤人,反而变得冷静淡薄,就像一颗落入沙石中的珍珠,默默展现着独属于她的光华。
没有人发现,可是他看见了。
这是一件珍宝。
“陆大人是对本王的未婚妻有哪些意见吗?”慕容泽再次出声。
那个背影渐渐散去,陆白游离的冷静也已经回家了。
他看向慕容泽,淡淡一笑,道:“呵,王爷为何如此问?下官此来,当然是找顾小孩的。”
“所为何事?”
“这个嘛,就不便透露了。”
“……你!”
“不过告诉王爷倒也无妨。”他将手负在脚下,轻裘缓带,无比从容,“经大理寺查证,近日有贼人试图对翰林院中所藏典籍下手。”
“有人看上了翰林院中的典籍,你不加派人手去守着,跑到来顾府做什么?”慕容泽更不爽了。
这人分明就在胡说八道!
“王爷忘了,顾大人官拜翰林院学士,正是主国史编修,万一被贼人盯上,我东陵岂不是要损失一位好官?”
恢复了理智的陆白,不会随意被两三句话左右。
虽然,东陵的大理寺卿,不是谁都能拿捏的花架子。
慕容泽暗自握拳。
倒是顾卓吓得不轻。
有人看上了翰林院的东西,他又是在上面做事的,那会不会有生命危险?
“这……这可怎么是好?”
“顾大人放心,陆某此次就是特意来告知,望顾小孩之后点卯下衙记得准时,切莫挑人烟稀少的地方走。”
“是是是,多谢陆大人告诫,多谢!”
按理说他与陆白非亲非故,但是别人这样晚了还专程前来提醒,果然是凡事亲力亲为,高风亮节的好官啊!
想到此处,顾卓更是感激涕零。
陆白吩咐了片刻,又推辞了顾卓诚意相邀的聚会,这才告辞离去。
转身的霎那,听到慕容泽极低的道:“陆大人真是忠心职守,不愧是将军的……心腹之臣!”
陆白听出他话中带刺,也不喝酒,笑道:“哪里的话,顾小孩是我东陵不可缺乏的一枚中流砥柱,如今危机暗藏,自然需要好生警醒,以防如果。”
“哼,都说大理寺卿才华横溢,今日一见,这张嘴皮子倒是挺厉害。”
“王爷谬赞了。”
谦虚过后,陆白也不再废话,告辞离去。
顾卓还在感恩戴德,连连道陆大人真是个人心肠的好人。
慕容泽听得鬼火乱窜,好半天才按下性子,冷着脸道:“天色不早,本王也不怪罪了,告辞。”
现在出现了很多事。
不管是那些不知好歹的男人,还是这半路里杀回来的小白脸,每一个都让他头疼意乱,气得足以原地爆炸。
但是明清楚他正在气身上,那个该死的男人竟然还视若无睹,就这样甩了甩衣袖,走了!
看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,她还真以为端王府的大门依然会为她敞开!
出了顾府,慕容泽一身华服立在立马,双眸带着无尽的幽冷。
“顾清欢,咱们走着瞧!”
……
“阿嚏!”顾清欢刚回到宿舍,就大了个很大的喷嚏,不由伤心,“什么状况,哪个不要脸的在背后骂人?”
她低咒一声,推开窗户进了屋。
屋里,柔慧已经穿好衣服从榻上出来,正把她搞得一团糟的桌面收拾干净。
顾清欢一看,急了:“哎,停停停!别把药给我弄混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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