丽华妈躺在床上,对正在往脸上抹精油的丽华说:“丽华,以后对季风说话客气点儿,别这么刻薄,他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,也是要面子的。”
丽华手没停,继续在脸上画着圈儿,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:“嗤,他也要面子?他有什么面子啊?当初来我家时穷得只剩下裤衩了,如果不是我家把他弄得人模狗样的,饭都吃不饱,还讲什么面子?!”
丽华妈撑起身子坐起来,苦口婆心继续劝:“你是姐姐,不能这么说。你爸生病不是季风在照顾啊?如果没有他,我和丽娟能怎么办?这孩子真是没话说。你别这样,就两姐妹,别把关系搞僵了。这看人呐,就得多看长处,别老想着人家的短处。”
丽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:“妈,你别老帮他说话,他照顾爸爸,还不是看上我们家条件好想入赘?所谓人穷志短,说的就是这种人。你别老帮着他,他比丽娟大这么多,到时候把她卖了还给他数钱呢。”
谈话不欢而散,丽华上床,一会儿发出轻微的鼾声。丽华妈躺在床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那些过往都在夜幕里如线团般扯了出来,一根根一段段就这么摆在眼前。
丽娟十五岁那年,村里来了一批外地人,说是家乡遭了水灾出来讨生活的。一个个人高马大二十大几的男孩子排队坐在村委会,一个个谦卑而憨厚。
丽娟妈跟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后面去看热闹,也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,说这些男孩子做上门女婿最合适。
于是那些光生女儿的人家就打起了小算盘:招这种背井离乡的男孩,他的父母亲人远在千里之外,有也等于没有,岂不是赚了个儿子?多好的买卖啊!
有人鼓动丽娟妈也选一个。
丽娟妈有些犹豫,大女儿丽华从小就在外边,主意大,会不会听自己的还说不好;小女儿丽娟才十五岁,初中还没毕业呢,就给他招个上门女婿,好像也太早了吧?
有好心的邻居觉得机会难得,叫来丽娟爸和她商量。
丽娟爸身体一直不好,在农村,家里没有个主劳动力真的吃不消。看看季风长得结实帅气,样子也比较忠厚老实,老两口就做主选上了他。
当时他们想,即使丽娟不同意入赘,把季风当个儿子养也好,也算是圆了这辈子没生个儿子的梦。
丽娟爸妈领着季风回家的时候,正好丽娟放学回来。
背着双肩书包的丽娟长一张娃娃脸,稍微有点婴儿肥,显得更加可爱。齐腰的长发高高地扎成一个马尾,随着脚步在身后摇摆。
见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男人,愣了一下,按照父母的指示是叫了声“季风哥哥”,就回房间做作业去了。
季风就这样留在了肖家,身份有点尴尬,说是儿子吧他又姓季不姓肖,说是女婿吧丽娟又还在上学。
好在丽娟父母对他不错,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。所以虽然尴尬,但是季风也不好多问。
事情的转机是在丽娟初中毕业的那年,丽娟爸突然肚子疼得厉害,去医院一查,竟然查出肝癌,而且是晚期。
拿到检验单的那一刻,全家人都懵了。那几个字成了可怕的怪兽,张牙舞爪地扑向这个家。
丽娟妈的眼泪一颗一颗噼里啪啦往下掉,手抖得握不住纸。丽娟更是六神无主,哭得说不话来。
季风看着哭成一团的丽娟母女,和病床上痛苦不堪的丽娟爸,打了个电话给丽华,然后去找主治医生商量治疗方案。
医生建议立刻手术,丽娟一家也都同意了。丽华迅速赶了回来,她出钱给父亲做了手术。
季风与丽华的第一次会面,就在这慌乱而压抑的情况下见到的。
丽华化着淡妆,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卷曲着,藤蔓似的蔓下来,平添了几分妩媚。一身修身的米色风衣勾勒出玲珑的曲线,下穿一双长筒靴子,尖细的高跟叩击着医院的长廊。
她一见季风,一双加了美瞳的大眼睛如安检仪一般,凌厉地把他从头到脚、又从脚到头扫描了一遍,那不信任的眼神,仿佛眼前是个居心叵测的坏蛋。
季风对她打招呼,她也只是高傲地昂着头,鼻孔朝天地“嗯”了一声,转身进了病房去陪老爸了。
手术很成功,丽娟爸的气色明显好多了,一家人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。
在丽华眼里,家里的开支和老爸的医疗费都是她出的,季风照顾她爸也就理所应当了。
中国历来的分工就是有钱的捧个钱场,无钱的捧个人场,出钱出力各尽其能嘛。要不,肖家白养这么个大闲人有什么用?!
她却不知道,父亲手术后不到半年癌细胞扩散,疼得止痛针都止不住,整日整夜地呻吟。
妈妈和妹妹个子小,根本照顾不了父亲。是季风白天黑夜地守在床边,尽心尽力地照料着。
季风端水喂药倒尿盆,还照着书本学了一套按摩疗法,为丽娟爸减少痛苦。
季风对丽娟爸的关照,丽娟爸妈看在眼里,都认为他是个靠谱的实诚人,有心将丽娟许配给他。
消息传到丽华那儿,她跳脚大骂:“你们胆子够肥啊,居然敢把女儿许配给一个外地人!
你们知道他什么来头吗?一个大男人心甘情愿守着你们,还不就是图你们手上的几个钱!
这种穷怕了的人就像一条毒蛇,终有一天会咬你们一口,到时候只怕喊痛都来不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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