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亮将扎好的纸人扔进了竹筐里,他颠了颠小方桌上的簸箕,里面装着满满一钵奠仪用的白纸花。
他竖起胳膊抻了个懒腰,又握紧双拳捶了捶已经酸麻的大腿。
小院儿外的夜幕沉得像口磨盘,估摸着已是后半夜了。他拖着那条瘸腿一步一沉走到门边,放眼望去,整个村子像被吞进了怪物嘴里,黑漆漆一片。
他家的院子中央支着一根腕子粗的竹竿,上面吊着一盏煤灯,灯罩外伏了只不知死活的大飞蛾,它一展翅,那灯光便在地面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。
王亮抓着竹竿准备晃走飞蛾,没想到却正好瞥见对门李家院墙上映着的两道长影。
他惊了半晌,哑口立在原地,耳边浮响起几天前偷听到的那番对话。脸色瞬时阴沉的可怕,等他再回过神来,那两团影子已经慢慢舒展开,淡成了一圈模糊的光晕。
他这才如梦初醒,咬咬牙攥着力气狠掐了一把自己的瘸腿,但那被掐的地方,木木的并不觉得痛。
他冷笑一声,等了这么久,终于等到这一天了......
王亮瞅了瞅四周,弯腰勾背小心避过东边父母住的那间矮平房,麻利儿的跨上了他父亲停在寿材边的摩托车。车钥匙就搁在砖垛上。
他垫着脚尖吃力地驾着那辆车,追随那两道影子,消失在了路口。
第二天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,母亲抡起两条肥胳膊将他身上的棉花被抖弄开。一阵冷风趁虚钻入,冻得他连打了几个喷嚏。
他皱着眉,使劲儿将被子拽过来掖得更紧了些。
母亲却好像没听见一样,老母鸡一般咯咯笑了两声。“小亮,咱家这回总算遇着顺心事儿了。”母亲坐在他床头,一边嚼着烧饼,一边兴致勃勃的说。
他没有理会她,翻了个身,继续倒头昏睡。
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,让他半颗心还始终悬在胸口。一天没听到那坏消息,他便一天背着这沉甸甸的包袱。
“张梅跟人跑啦!”母亲说的津津有味,“她不是眼界儿高吗,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。我和你爸当初好声好气去提亲,门槛都快踏破了。可是她呢,连个面都不露。
简直是不识好歹。现在可好,大半夜的竟背着屋里人偷偷跟个男人跑了......”母亲说完哈哈乐了两声。
王亮有些厌恶她这副嘴脸,他撸起被子蒙在头上,偷偷在被子下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瘸腿。眼中裹着一层抹不开的酸楚。
其实他本来并不跛。
只是十五年前的那场意外改变了他的命运,仿佛这残疾不仅落在他身上,也留在了他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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