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夜蕊珍和小桃收拾好了细软,早间在大厅里等着。季匀泽下来,脸上多了几块指甲印,鼻梁上添了一道口子。
蕊珍心知肚明,平静地说:“让我走吧。”
季匀泽看了她一眼,眼里满是痛意,他把她的木箱子往后挪了挪,说:“给我一点时间,我去给你们找个住处。”说完拿了宽檐帽就出去了。
初冬季节,车子发动“突突”地响着,像是锯齿割着墙,一路出了院子。她们就到房里等,箱子放在脚边,随时能走的打算。
到中午苏小蛮才醒,妆化得浓浓的,白炽灯吊着,朱红圆桌用墨绿布罩着,双指夹着细烟,喊了人来,推了一下午的麻将。
到天色暗下去时,厅里又放了舞曲,踢踢踏踏地来了不少人,又笑又闹。蕊珍在房里等,水都没出去喝一口。
又过了许久,汽车的声音才“突突”地响近了,铁门吱吱呀呀地被人推开,料想是季匀泽回来了,一主一仆就拎着箱子往外走。
苏小蛮抽着烟将目光望过来,与蕊珍四目对着。隔着那么多人的身影,她站在灯下旗袍上大朵大朵的花白得刺眼,红唇艳得凛冽,目光像把枪。
蕊珍收回眼,往外走,这一会儿的停留,门口却已经来了人。暗黄的军装,一点胡子,眼皮微微向下塌着。
来人携了几个随从,一身酒气,笑看着蕊珍,口音别扭,问得意味深长:“许久不来,苏小姐家里有了新人?”说着竟轻浮地上手去挑蕊珍的下巴。
蕊珍下意识地往一边躲,那人忽地笑了,咂咂嘴,说:“有意思啊!”声音不大不小,里面的人都往回廊处看。
苏小蛮见了也是一惊,一时烟没拿稳,掉了烟蒂在旗袍上,烧了个小洞。稀稀朗朗的,有人交头接耳叫什么森川大人。
这末日收稍的时候,偏偏来了最如狼似虎的鬼子。
苏小蛮赶忙笑着出来,一双柳眉吊着,细细的腕子擎着团扇,将那声“哟”叫得酥人心骨。
迎过去时,若有似无地将蕊珍往边上一推一挡,说:“森川先生真是稀客。”
蕊珍虽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深意,心却先暖了一下。
森川顺着苏小蛮的牵引往里面走,目光却直勾勾地放在蕊珍身上。这是平日难寻的样貌,温温婉婉的中国式漂亮,因而早生了歹心,扭着头问:“那位小姐是谁?”
苏小蛮娇笑:“您看您,我搀着您还心猿意马,我可真伤心。”暗地里挤眉弄眼的,示意蕊珍快走。
蕊珍在苏小蛮的眼睛里窥出几分不安,胆战心惊地望了一下那男子的目光,这一眼险山恶水,惊心动魄。回过神来就撑着腰,迅速开门往外走。
来的是这西南片儿最难侍候的日本人,出了名的凶残好色多疑。
就连苏小蛮这样八面玲珑的人,游走在交际场上也将心提在嗓子眼儿。平日里绕着他走,上门了就伶俐地说几句好话,不得已还要卖弄点风情来脱身,就怕一个不留神就被他吃干抹净。
她强打起精神,将这个日本人往客厅里带,心里却在想:怎么背到连季匀泽也不在场。
森川拂开她的手,眼睛一挑,闪了抹厉色:“你急着让她走,莫不是有什么隐情?”
当口下,上海最不太平,各方势力蠢蠢欲动,战事一触即发。谁都惜命,原本客厅三三两两杵着的客人,都自动地挪了条道儿给他们走,音乐都自觉地不响了。
苏小蛮面上滴水不漏:“森川先生可真会乱猜疑。我季公馆上下都为您效力,您还疑心我藏着掖着。
她不过是季匀泽的表妹,病得走路都走不利索,能有什么隐情?”说着用团扇的柄在森川的胸口,酥酥麻麻地抵了一下。
在虎口下生存的风情,她有,也懂得利用,只是一开始就是竭泽而渔。
森川“啪”地打掉那柄扇子,大红穗子竟应声断了,散了一地的珠子。
他在茶会上遇见这个姿色艳丽的女人那么多次,都让她灵巧地逃脱了,因而此刻借着这酥麻的挑逗,一把拉了她过来,粗蛮地将她打横抱起,就往里面走。
她慌了,挣扎着,他一双黏腻的手掌掣肘着她的腰,重重地呼着气:“想你很久了,你知道的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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